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噪杂的叫嚷声使得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公交车愈发显得拥堵不堪。正值下班高峰期,几乎每一个站台都有一大批的人蜂拥而上,到处是刺耳的谩骂声和抱怨声。“晦气,还想再拉多少人啊?再挤要死人了啦……”
“那些坐在爱心座椅上的人哪个好心给人家抱小孩儿的让个座啊?”
“哎哎哎,谁让你碰我女朋友的?啊?脑残啊你,说你呢,看什么看,我就骂你了怎么着,啊?”
每天的这个时候,坐在车上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,整个车上的情景尽收眼底,而争吵和打骂都是永远的重头戏。
一声婴儿的啼哭使得原本就喧闹的车厢顿时就更加沸腾了起来。也正是这嚎啕的哭泣声将我的视线拉到了车厢的左面,那是爱心座椅的地方。也是这个时候,我才注意到,原来,我们小镇上的“嘀嘀”也坐在这班车上。
“嘀嘀”是他的外号,虽然同在一个小镇,但却并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。只知道,他是一个先天残障的孩子,已经二十多岁了,每天都在小镇的角角落落里不停地穿梭着。他爱车,最喜欢看着镇上的公车一趟趟地来去,每每看到汽车远远驶来的时候,他就喜欢学着交警叔叔那样手臂朝前张着,嘴里发着“嘀嘀”的声音,也因此,他有了“嘀嘀”这个略带讽刺的名字。
他穿着一身开始泛白的橘色T恤,一条卡其色的灯芯绒裤子早已磨地破了好几个洞,胸前挂着两三张证件,或许是为防止他走丢用的。
只见“嘀嘀”急忙起身,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搓着,带着满脸的歉疚之情看着那个抱着娃娃的老奶奶,然后咧着一口大白牙,笑呵呵地口齿不清地说着:“坐、坐、不哭、不哭。”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小娃娃的背脊。
“你个死孩子,谁让你坐这车的啊,万一走丢了你妈找不到你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?”售票员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呵呵呵,呵呵呵。”
“这孩子是谁家的啊?脑子不好?”
“他啊,傻子一个,不过他家里也挺有来头的,因为他是傻子,他爹妈又生了个女儿,那闺女脑袋瓜子灵光的不得了……”
……
就这样,车上,又开始了有关“嘀嘀”身世的新一轮探讨。而自始至终,“嘀嘀”没有皱一点眉头,仍旧咧着一口的大白牙,以一种近乎痴呆的神情看着满车对他感兴趣的人们。
我越看越难过,因为他是智障就得不到那位抱小孩的老奶奶一句“谢谢”吗?就因为他是呆傻,就必须遭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吗?难道说,他的存在,只是一个用来茶余饭后可供八卦的话题吗?……
正当我气愤之极的时候,“嘀嘀”按响了门铃,欢快地,甚至是兴奋地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,深深地向驾驶员鞠了一躬,含混不清地说着:“谢谢啦,谢谢,谢谢,谢谢大家,啊!”
从窗口望去,“嘀嘀”蹦下车,以近乎扭曲地姿势将手臂前举,嘴里喊着:“嘀、嘀、嘀。”霞光打在他的脸上,柔和了他一整个的卑微幸福。
一瞬间,眼眶湿了。
车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,吵嚷,聊天。“嘀嘀”不过只是一个过客。看着窗外那愈发模糊的身影,也许,在他的世界里,没有那么多的孰对孰错,没有那么多的争吵,嘲讽和不屑。他没有因为不顺遂而带来的伤心难过,没有因为别人的诋毁而带来的自卑羞怯……
他的幸福就像这班车一样,来自一路向前的豁达与快乐,而他的快乐源自内心深处最本真的那份纯良。
他或许还只是个孩子,也或许,他所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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